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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TENTION:民國初年歷史背景架空AU,軍閥島X戲子輝的設定,11歲年齡差,不喜勿入

SUMMARY:本來昨日裡鈴木將之所以撒手走人,便不是真覺得自己讓島崎擺了一道,也並非覺得受辱。他理解的是和島崎亮這個人之間,花澤輝氣有些事是瞞著他的。這在以往簡直是頂不可能發生的事。花澤輝氣向來是個坦蕩蕩的正派人,要有能什麼不肯同他明說的,那鐵定得是顧慮到他的性格,覺得這事告訴他並不如何周全。對於花澤輝氣的隱瞞,鈴木將是可以體諒他的;可越是體諒,他便越是生著一腔子悶氣。

 

 

 

 

 

拾、禍不單行

 

 

 

  次日近正午的那會兒,羽鳥希打督軍府乘車來到位在江寧縣城西隅的黑醋班戲園子,這戲園子倒還是與平常沒什麼兩樣,班裡養著的那幾個小戲子,該踩高蹺的踩高蹺,該默戲的默戲,半點也沒受到昨日下午督軍府裡堂會上的那場風波影響。羽鳥希兩手背在腰後,抬高腿跨過門檻來,在一張覆上了些許白粉的長桌邊上,碰見了剛從那戲園子主屋裡出來的黑崎麗。黑崎麗告訴他:這會子花澤輝氣正同鈴木將在裡頭吃茶聊天。對此羽鳥希並不很意外。花澤輝氣和上海商銀那總裁家的獨苗交情甚篤一事,昨日夜裡他便是已經從島崎亮那頭聽說了。可他卻是有些猶豫該不該在此時拜訪花澤輝氣的。原因無他,單只就島崎亮才對人做過的那混帳事,就已經夠羽鳥希感到不好意思,更不要說他此刻來訪的目的。

  「要替您知會班主一聲麼?」黑崎麗體貼地問道。恰好這時鈴木將推了門出來,後頭跟著送行他的花澤輝氣。那四少爺一見他那身土棕色的軍服,就像是碰上了個鬼見愁似的,整張臉如那歌裡唱的倫敦鐵橋一般,塌塌地垮下來,看得羽鳥希都難免憂鬱。「您好啊,羽鳥副官。」花澤輝氣力持風度地開口,這表現反而使得羽鳥希更覺難堪。「啊,四少爺。」羽鳥希回道,隨後趕緊地將話頭轉往一旁的鈴木將,「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鈴木公子罷?」

  然而那鈴木將也是教島崎亮招惹過的,適才估摸著也已經聽花澤輝氣說過了事,曉得羽鳥希那是何許人也,因此當下並沒有什麼好臉色能給羽鳥希看。羽鳥希心裡覺得他早晚要讓島崎亮害得沒法做人,說來這少帥上司也真夠莫名其妙,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偏還要拖著別人同他一起不要臉。羽鳥希表面上維持著尷尬的微笑,對著花澤輝氣,那是極力地討好:「我奉陳副總統的命,將陳副總統為表昨日對您所行義事的謝意的謝禮給帶來了。」緊接在他這話之後,兩名同樣身穿土棕色軍服的將士便踏著沉重而響亮的步伐前來,手上捧著一大塊拿了鵝黃色綢布罩著的長方形物什,沉甸甸的,薄扁的,倒也不難猜出是塊匾額。

  花澤輝氣不曉得他人是怎麼想的,反正他心裡覺得這是塊晦氣東西。可當著這麼多人面,卻也是騎虎難下,不得不收這號稱的謝禮。羽鳥希明白他的難處,當下也不讓人給罩在匾額外的布料子揭了,只是一個勁地命令人將匾額抬進屋子裡;至於花澤輝氣打算怎麼處置這麼個大玩意兒,便不是他想過問的事了。鈴木將見這羽鳥希算是個上道的,登時臉色好了不少,只是依舊微微地發紅,看得出昨日下午是讓島崎亮整得不輕。「那匾額上題的什麼字呢?」鈴木將隨口一問。「我今兒一早偷看了眼,是『見義勇為』。」羽鳥希回答。所以他也覺得了這是塊晦氣東西。常理來說,這人賞戲子彩頭,那都是往玩藝兒、往功夫上讚,若不是題叫「白雪新聲」,便是「藝有增光」,再不濟,怎麼著也得落個「同詠霓裳」不可,哪有誇著角兒俠義心腸的道理。甭論是花澤輝氣,羽鳥希還是鈴木將,他們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代表了陳漣已經記上這一筆的意思。花澤輝氣坦白說向來是不怕招惹誰的,但為著島崎亮這麼一個人,想想總覺著有幾分不值當。

  「那麼,東西是已經送到了。羽鳥副官可還有旁的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想請您代我謝過陳副總統。」

  這句逐客令下達得可說是直接,想來也是因為羽鳥希同花澤輝氣是有些熟了,因此當著他的面,花澤輝氣並不格外地假裝。然而羽鳥希也確有其他事物在身,只不過不大想在鈴木將跟前提起罷了。他說:「我還帶了些島崎少帥讓我帶來的幾道熱菜。說是昨兒您們沒吃得飯便走了,他覺得對不住,今天差我過來補償補償一下您二位。」羽鳥希話說得圓滿,來到戲園子以前,卻是沒想過要碰上鈴木將的,當下島崎亮只想招待誰,那自是不言而喻。鈴木將已是懶得拆穿他們這些個賊人的心思,只看戲園子裡其他戲子,那聽見有官爺賞的飯食,一個一個無不雙眼放光,耳朵都豎得像驢。鈴木將說:「行,既然如此,我也就隨我哥們,謝謝島崎少帥了。熱菜呢,您就讓人拿進來罷,放在那長桌上便可以了。省得某些人哪,練功不專心,勁惦記著吃。」

  若說花澤輝氣好賴是歷經了梨園行的磨礪,尚算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與人相處需要迂迴行事。那麼鈴木將此人,便是全然的少爺脾性。他像是生來便不明白有什麼話是不能直接道出來的,頂多是不太埋汰人,不至於使人討厭。羽鳥希看著那些個小戲子,經他這麼一說,無不是扭過頭去,乾笑兩聲,對這尊鑲金戴銀的少年佛爺那是整個的包容著,頓時感嘆這便是一個相差無幾的背景也能養出兩樣的人。羽鳥希想起了自己曾聽聞鈴木將的老子,那上海商銀的總裁──鈴木統一郎倒也是如此,骨子裡都是唯我獨尊的個性,只是鈴木統一郎比鈴木將更多了點老奸巨猾。

  花澤輝氣滿以為島崎亮頂多是替他們整個戲班叫足了來自洵玥樓的飯菜,不想那羽鳥希叫人踏入門來,掀開鐵蓋來第一道便是紅通通的熟醉蟹。此後,還有鳳尾蝦、松鼠色、蛋燒賣、美人肝、鹽水鴨、冬瓜蝦肉粉絲湯、叫化子雞、盱眙龍蝦、欽工肉圓、櫻桃汁肉、無錫排骨,還有糖醋鱖魚,就是鈴木將也看得目瞪口呆。

  「這……他以為他擺宴啊?」鈴木將很是驚訝地說道。「事到如今,這件事倒也不怕您二位知道。今天上午啊,恰好島崎少帥打算為他新買的公館選廚子,把那江蘇一帶頗有些名氣的廚師全請到島崎公館的廚房裡,讓他們一人端出一道自個兒的拿手菜。看,就這些,全在這兒了。他還說要是四少爺有那閒心,倒也可以說說覺得哪個廚師做得好,讓他參考參考。」羽鳥希如實地將島崎亮說過的話,轉述給花澤輝氣和鈴木將二人聽,卻不曉得鈴木將並不知道島崎亮和花澤輝氣之間的那些過節。本來昨日裡鈴木將之所以撒手走人,便不是真覺得自己讓島崎擺了一道,也並非覺得受辱。他理解的是和島崎亮這個人之間,花澤輝氣有些事是瞞著他的。這在以往簡直是頂不可能發生的事。花澤輝氣向來是個坦蕩蕩的正派人,要有能什麼不肯同他明說的,那鐵定得是顧慮到他的性格,覺得這事告訴他並不如何周全。對於花澤輝氣的隱瞞,鈴木將是可以體諒他的;可越是體諒,他便越是生著一腔子悶氣。

  於是他走上前來,怪腔怪調地說了句:「喲,這我倒頭一次聽說。」他轉向羽鳥希,刻意地不去看花澤輝氣,只問道:「島崎少帥這是在江寧看房子?」羽鳥希點了點頭,面上難免顯現出一股疑惑,像是沒明白過來這話花澤輝氣怎不會同鈴木將說。花澤輝氣選在此時道:「行了,吃飯罷。」可鈴木將卻是不管的,他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畢竟以後可得長期的住在這裡了,有個自己的一方地兒也好。島崎他不愛住在官邸裡,嫌那督軍府太大、太空,也靜得慌。」

  羽鳥希明白地告訴了鈴木將,隨後招呼那些個戲子圍到長桌上吃飯。他當然瞧出了鈴木將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但也知道那是他和花澤輝氣之間,兩個老朋友的事。只是他的態度還是古怪的,使羽鳥希看不明白。倒是那平日裡和羽鳥希差不多多話的花澤輝氣始終靜悄悄的,坐著了長桌上的主位,教人感到恐怖地一言不發。他在整個飯桌上唯一說的話就是讓枝野剛到街角的那家飯館子裡去借電話,然後撥到密里家,問密里願不願意到他們戲園子來吃一桌小型筵席。由於他沒出言堅留羽鳥希的緣故,羽鳥希並沒有留在戲班,只最後寒暄幾句,便乘著督軍府來的汽車,走了。

  花澤輝氣用筷子撥著碗裡的芥菜,心裡想那島崎亮真就是個掃把星,做甚都能惹得人不高興。他正煩惱著不知該如何同鈴木將解釋,說多少才不至於令他又投身那危機四伏的政治場,苦想不出一個辦法。誠然,鈴木將自個兒也是如坐針氈,在這麼許多人面前,又不好對花澤輝氣發難,只得把一張臉憋成像是豬肝一樣的赭紅色。外頭送信的忽而喊了一聲:「掛號!掛號啊!」黑崎麗起身去取了,拿在手上的一張紅豔豔的喜帖,刺目的紅,在那蒼白灰敗的戲園子裡,隨著黑崎麗走路時帶起的風一陣一陣地顫抖著,像是一把點燃的洋火。花澤輝氣瞇著眼,隔了老遠看那把火沉靜地和園子內靜謐的空氣廝殺,驀然地有種不祥的預感。「給誰的喜帖?」此時星野武史問。「給班主的。」黑崎麗俐落地答。「哦,誰要結婚?」花澤輝氣意興闌珊地接了句,這次黑崎麗只是搖搖頭,表示她也不曉得。她是大字不識得幾個的,只會寫自己的名字,認得花澤輝氣的名字。

  然後花澤輝氣把那喜帖子接了過來,撂一眼,差點沒把整張紅紙狠摔在地上。那帖子是沈夢蓮發來的,也就是花澤家的大奶奶,他父親花澤旭的妻。他想起了昨日鈴木將才說,他父親打算在下個月娶的繼妾,用以填補他生母趙玉荷的空缺。他何嘗不曉得這花澤夫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思給他捎來這封請柬,無非是指著娶了個新的姨太太來替他母親的位置,花澤旭心裡對他有愧,自然也就不好再對他處處刁難,他們父子保不準能夠重修舊好。然而花澤輝氣卻是不想承這個情,花澤旭就是再對他感到虧欠,總得也要他先低了頭,這花澤旭才肯下落了台。

  可恰巧花澤輝氣是個不擅長低頭的,儘管他獨身在外,梨園行裡常也少不了要同人低聲下氣,對著外人他都是能屈能伸,再不濟都能表演出個表面的客氣。但對著自己老爹,不知為何卻總是較勁上了,每每爭執,都是兩個人互相地僵持著,誰也不肯讓誰。

  他拆開了請柬外的紅色信封,往裡頭抽出一張宣紙。那沈夢蓮寫得一手工整的好字,小時候花澤輝氣就沒少聽他母親誇。這封信,除了詢問花澤輝氣的近況,大抵也是勸他同花澤旭和好,末了還要搬出他的五弟六妹七妹、姪子姪女,使他曉得了就是念在那些個家人的分上,他怎麼著也得回去一趟看看。兩年了,再往前了撥算,他是打七歲時就隨靈幻新隆趕赴北平去學戲,林林總總離家也有逾十年時間,傳出門去當真是不講孝道的。花澤輝氣緊皺著眉,沈夢蓮待他,不必說,自然是極好。之所以他一個人在江寧縣城裡搭台唱戲,至今也沒出什麼大亂子,還不全虧沈夢蓮背地裡悉心地替他打點,教旁人以為花澤旭和他恩斷義絕那是一時,實際上他仍舊是江寧時報報社裡那金貴的四少爺。

  這些事,花澤輝氣那是算得精刮,也看得通透。喜帖子外的紅封袋,之所以署了沈夢蓮的名而不是花澤旭和他那新過門的七房姨太,也正是要花澤輝氣好賴得承她的情、顧全她的面子。花澤輝氣哪能不明白?所以儘管他委實是不想再踏進那冷冰冰的屋堂裡的,卻也只能教枝野剛磨了筆墨,寫信送往花澤公館,答應大奶奶說了他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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